2018-12-20 7:07:43
文/刘晗
责编/王艳玲
如何优雅地处理污秽之物?从美索不达米亚时期到20世纪末,“自产自销”的问题始终纠缠着人类,起初是光天化日逃之夭夭眼不见为净,之后才有了面对现实的勇气,无疑只有就地填埋。随着下水道的出现,蹲坑、封闭式马桶才让问题的解决有了些许眉目,再到多次改进后抽水马桶的应运而生,这令人难以启齿的羞愧才不至于欲盖弥彰遮掩躲藏。一个城市是否文明的标志在于公共厕所、菜市场、图书馆的完善程度,厕所革命首当其冲,关乎生活方式、习俗与观念的变化。《厕神:厕所的文明史》的作者朱莉·霍兰(Julie Horan)曾经利用空姐的身份,在长达8年的环球之旅中寻访世界各地厕所,旁征博引考察各地厕所文化的历史由来,在摸索厕所进化史的过程中也搜罗了不少关于厕所的奇闻异事。
西方人擅长以日常生活的器物作为切入点,以此纵观人类文明的发展。早在19世纪末就有人开始着手对厕所进行研究。旅居美国的约翰·伯尔克上尉写了名为《世界各国的粪石学习俗》的书,着力研究粪便在文化中扮演的角色。确切说,“文明并非从文字开始,而是从第一个厕所建立开始的”。在人的房间里,到处都是神。厨房有灶神,厕所有厕神,霍兰以厕神命名绝非大惊小怪耸人听闻。欧洲直到启蒙时代还是臭气熏天,有人把夜壶直接倒向窗外,在街头走着的行人随时都有大便上头的风险,如厕时跌入朽木搭建的简易粪坑受伤甚至淹死的事件也屡屡发生。还有居民擅自改动自家厕所导致水沟堵塞,临近环境肮脏不堪,邻居叫苦不迭,不敬重厕神的下场就是如此。英国作家斯威夫特就曾用诗句记录下了伦敦城糟糕的排污场景:“肉摊、粪堆、内脏和血液中产生的废弃物,溺死的幼犬、腥臭的西鲱,都浸湿在泥沼中,死猫混杂着芜菁的嫩叶随着洪流翻滚而下⋯⋯”
厕所文明史也可以说是对粪石学的续写,“厕所”二字源自拉丁语中的“隐私”一词,因此将污秽之物暴露于大庭广众之下,或者潦草处置推诿责任显然违背了厕神的旨意。诸神统治着尘世的各个领域,与此相关的信仰也深入到了古罗马人的精神深处,斯特库蒂乌斯(Stercutius)被奉为粪神,克雷皮特斯(Crepitus)被视为通便神,克罗阿西娜(Cloacina)则是掌管下水道的女神,对厕神的不屑加速了罗马帝国的灭亡。当然,与世俗生活相关的民间传说只是厕所文明史的一部分。对厕所的恣行无忌带来的不仅是环境的恶化,还有流行病的传播和灾难的蔓延。1666年,五分之一的伦敦人口死于鼠疫,次年又发生了火灾,这让当政者不得不重视对人体垃圾处置问题的关注。
即便是在如厕环境有了大幅度改善的今天,浓重的气味依旧难以彻底解决。为了去除小便的异味,古罗马妇女冒着死亡的风险服用松节油,中世纪时亨利八世如厕时佩戴花卉饰品减少臭味,中国元代文人倪云林收集飞蛾翅膀置于厕所地板下,鹅毛覆盖了落坑的粪便,不见污秽。可见各个时代的人都在为完善厕所环境绞尽脑汁做着个性化的设计,抽水马桶的发明让人类减轻了对臭气的屏息。如今日本人在马桶的高科技化方面位居世界第一,这得益于他们在厕所环境不断改善上的精益求精,日本作家谷崎润一郎在《阴翳礼赞》中提到过他曾光顾的一家厕所:“在大和地方的上市,那是一家馄饨屋,房舍深处面临吉野川河滩,厕所设在二楼,当我跨开两腿向下窥视,可以看到令人头晕目眩的下面远处河滩的泥土和野草,菜地上油菜花盛开,蝴蝶纷飞,行人往来,一切都历历在目。我脚踏的木板下面,除了空气以外便空无一物,那些从我肛门排泄出来的物体,从几十尺的高空落下,掠过蝴蝶的粉翅和行人的头顶⋯⋯它那飞掠下坠的光景虽然依稀可见,但却听不到像青蛙跳进水似的扑通之声,也没有臭气熏鼻。”
从粗鄙到体面,为了如厕的惬意和舒畅,人类经历了无数尝试和体验。有的老人在上厕所时总是屏住呼吸,直到听到粪便落地才恢复喘气,但可悲的是,还未等到落地的声音消失他就已窒息而死。曾经的悲剧,如今的轶事,厕所在方寸之间书写的故事有权贵的奢华、底层的疾苦,还有出于羞愧的无奈以及乌烟瘴气引发的惶恐不安。厕所包容了人不得不暴露的丑态,从局促的空间里草草了事到给予自身充分的舒适度,厕所的变迁史不仅是文明发展的象征,也是人对自我观照的一种另类反思。
编辑:杨文博